“没有运费险的加持，退货就要自己付钱，网购也失去了吸引力。”近日，来自北京的90后白领黄越发现，自己经常买鞋的一家网店，突然不赠送运费险了。记者发现，在社交媒体上，也有不少消费者吐槽，由于近期退货次数较多，自费购买运费险的选项也被取消了。
据了解，运费险最初在2010年推出，旨在降低消费者的退换货成本。因市场反应良好，这一险种逐渐成为各大电商平台揽客的“标配”。然而，十几年过去，运费险在优化购物体验的同时，也一定程度上推高了退货率，甚至滋生了“虚假骗保”的“职业羊毛党”，大大增加了商家和保险公司的经营压力。
当各方失去积极性，运费险的未来在哪里？赔付机制的漏洞该如何堵上？
“关了担心订单变少、店铺评分下降；不关的话，退货量实在吓人。”最近，某女装品牌主理人吴菲（化名）也在考虑关闭运费险服务。开网店将近两年，她的店铺退货率一路飙升到75%。她无奈地告诉记者：“快递公司、保险公司都在赚钱，平台也有佣金，损失是我一个人的。”
数据显示，在电商销售中，鞋服、配饰等品类的退货率居高不下。在吴菲看来，女装的竞争渐趋激烈，消费者货比三家也正常。但她表示，在“退货无忧”的模式下，有的顾客下单太“冲动”，“同一款衣服，两种颜色各拍下3个码，寄到半路又退掉其中两件。”
对电商卖家来说，退货率的畸高牵扯到一系列支出。吴菲给记者算了一笔账，随着退货率上升，每单运费险的保费从最初的几毛钱涨到了4.3元，已经超过了发货运费。此外，一旦买家退货，除了运费打水漂，还涉及运输过程中的货损、重新熨烫上架的人工成本。
“更让人焦虑的是，对于季节性强、销售周期短的衣服，退回来短期内就没有重新上架的机会，进而导致库存积压。”吴菲透露，为应对这种情况，一些同行搞起了预售，不按实际订单量备货，而是将第一批顾客的退货卖给第二批顾客，以循环发货来规避风险。
“羊毛出在羊身上，如果商家运营成本增加，要么抬高价格，要么偷工减料。”从事服装电商的张先生在社交媒体上表示，自己今年赠送过3个月运费险，退货率达到了68%，关闭之后下降到40%以内，虽然订单量有所减少，但也省去了很多麻烦。
推高退货率只是一方面，运费险本身的设计也暴露出一些缺陷，给“羊毛党”留下了可乘之机。具体而言，运费险的赔付金额相对固定，但如果选择自行寄回，实际退货费用有议价空间，一些买家便在批量下单后恶意退货，套取理赔金与快递费之间的差价。
吴菲和“羊毛党”正面交手过几次。她告诉记者，有时发出去的包裹没拆就被退回来，退款面单直接覆在发货面单上，一看就是奔着骗运费险来的。“一般是新账号，连拍十几件帽子、发箍等不超首重、单价较低的小件商品，电话打过去，不是空号就是没人接。”吴菲说。
记者发现，快递行业的个别企业也成了骗保链条上的一环。“首重低至3.5元”“一单能赚8元多”……在社交网站搜索关键词可以看到，甚至有快递驿站和小型寄件平台发布“薅羊毛教程”，以招募合作“刷退货”的兼职人士，并从中赚取代收发快递的费用。
去年6月，女装品牌茵曼创始人方建华发文表示，有人专门租仓库做起“薅运费险羊毛”的生意。“这个‘生意’大规模操作，一天买一万单，一单赚取运费险差价4元，单日可获利4万元。”
除了恶意退货，还有不法分子通过“虚假下单”来骗保。在江西萍乡警方去年9月破获的一起案件中，犯罪嫌疑人购买多部手机，通过使用自己及近亲家属身份信息注册大量网店，采取自买自卖的方式虚构交易过程，购买大额商品的同时购买“运费险”，在确认收货后，编造未曾发生的保险事故申请退货退款，骗取平台商品运费险赔偿金100余万元。
“‘羊毛党’的行为涉嫌违法，如果骗取的保险金数额较大，可能构成保险诈骗罪。”北京盈善律师事务所律师张清鑫向记者表示，骗保“黑灰产”的存在，对商家、保险公司及电商平台都造成了不小的负担，使电商生态受损，也间接侵害了消费者的权益。
“打击‘羊毛党’，关键在于有效识别骗保行为。”张清鑫认为，意图骗保的买家与正常买家在购物规律上有所不同，平台与保险公司应加强大数据分析，对消费者的平台信用分、既往同类商品消费记录及退货记录、本年度退货次数等进行监测，及时发现并处理潜在的欺诈行为，并鼓励商家发现异常后迅速上报，逐步建立用户黑名单以及预警机制。
在业内人士看来，恶意“羊毛党”是行业公害，单靠一方的力量难以有效治理。平台、商家、保险公司之间应达成合作，加强数据联通共享。电商平台之间也要打破“信息孤岛”模式，让在某一平台有过不良行为的账号也能在其他平台被迅速识别。
上海财经大学数字经济系教授崔丽丽建议，对于买家自行投保的运费险，可引入消费者信用评价机制，以及运费险费率浮动机制，根据风险指数对保费进行更精细的定价。
张清鑫表示，保险公司应进一步优化运费险的风险评估模型，纳入更多影响运费风险的变量，如货物类型、运输距离、历史赔付率等，以提高定价的准确性和公平性。对于物流公司来说，应当提供真实的交易和物流数据，帮助保险公司更准确地评估风险，并提高物流服务的标准化和规范化水平，减少货物在运输过程中的损失，降低运费险的赔付率。
近期，为更好地平衡用户体验和商家利益，不少电商平台对运费险机制做出改进。例如，去年9月，淘宝在退换货环节推出了“退货宝”服务，为商家降低至少10%的退货成本，同时进一步优化模型提升对异常行为的识别能力。
“从长远来看，只有赔付机制进一步完善，链条上的各方形成良性互动，才能推动运费险市场健康发展，回归多方共赢的初衷。”张清鑫说。（工人日报记者陈曦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