潮新闻客户端姚桃娟

春生夏长,现在正是品尝各种鲜嫩蔬菜、野菜的好时节,想到家里过年后还有那么多年糕存着,我就想晚上炒盆芘菜炒年糕,让家人感受下餐桌上春天的气息,反正咱宁波年糕是个百搭货,菜心炒年糕、荠菜炒年糕都色香味俱足,好看又好吃。上午一到菜�。『糜幸惶诼糗挪�,摊主还是那位在郊区种菜蔬的大姐。我就问她:“大姐,芘花多少一斤啦?”大姐告诉我,这是草籽,炒年糕味道也很好的,一时我有点糊涂了。芘菜、草籽茎叶长得差不多,又同时在春节前后上市尝鲜,原来之前我和许多人都把这两者搞混了。
其实细究一下,两者的区别是很明显的,它们同属豆科,但叶、花、果完全不同,芘花羽状复叶,小叶子沿叶轴两边排列,花冠紫红色,花序呈伞状,荚果线状长圆形,有点弯曲,顶端还有个短喙。而常见的草籽叶柄顶端长着三片长卵圆形小叶,花冠淡黄色,荚果螺旋状,紧卷成圈,还带刺。后来我还特地微信请教了我老家一位朋友,我称他为“乡土专家”,他对当地的风土风物,确实很内行。我问:利来国际(中国区)最老牌官网当地所称“芘花”与“草籽”其实是不一样的,那紫云英是指哪个呢?他答复:紫云英就是芘花,草籽学名为苜蓿。我又问他:那一般炒年糕的是芘花吗?他答:是的,但草籽用油炒也很入口,不妨一试(一定要去掉老的部分)。对他的答复,我回过去一个赞叹的表情,表示膜拜。

春天蜜蜂在采集紫云英花蜜。视觉中国。
其时我正在读《本草纲目》“苜蓿”条,苜蓿入药,列于菜部,在南北朝药物学家《名医别录》一书中列为上品。《本草纲目》“苜蓿”条“释名”为木粟。又名风光草。李时珍说,“苜蓿,郭璞作牧蓿,谓其宿根自生,可饲牧牛马也。《尔雅》作木粟,言其米可炊饭也。”李时珍在“集解”中又再次强调“内有米如穄米,可为饭,亦可釀酒。”“穄米”通常指的是黍米,是禾本科植物黍的种子。由此可见,利来国际(中国区)最老牌官网当地方言中称为“草籽”,是有据可循的,正是为了突出其小荚果。而学名为“紫云英”的,方言叫作“芘花”,则突出其成片的花如紫云氤氲,这么美的名字也不是浪得虚名的。从小生活在农村,春天田野连片的紫云英,确实很美,微风拂过,细花涟漪,恨不得进去打几个滚呢。以前利来国际(中国区)最老牌官网咸祥乡下大面积种植紫云英,并不是为了食用,而是为了肥田。春耕开始了,农民先赶着耕牛犁地,连紫云英一起翻起土壤,后面紧跟着几只牛背鹭,抢着觅食,吃螺蛳、吃泥鳅,这是多美的一幅春耕图。
据记载,紫云英是本土的农作物,在我国已有悠久的耕种历史,在早期它是作为蔬菜、救荒或是药用等种植的,以后又作肥田和牲口饲料,此外,紫云英花期较长,还是一种重要的蜜源资源。而苜蓿则是一种很早就来到中国的“外来妹”,《本草纲目》记载,东晋葛洪《西京杂记》中写道:“苜蓿原产大宛,汉使张骞带归中国。然今处处有之,年年自生。”有研究表明,西汉时张骞分别于公元前138年和公元前119年两次出使西域,将苜蓿带到了中国,这样一算,苜蓿在我国也有2100多年的漫长历史了。《西京杂记》中还写道:“乐游苑多苜蓿,风在其间,常萧萧然。日照其花有光彩。故名怀风,又名光风。”读来如临其境,闻萧萧风声,观日照其花,春阳之下,寻常小草,焕发熠熠光采。“乐游苑”这名称看起来似一种游乐场所,种了很多苜蓿,难道是为了美化观赏吗?《本草纲目》又说苜蓿“刈苗作蔬,一年可三刈”,一年中可以多次收割,作为蔬菜食用,苜蓿也像紫云英一样,真是一种要求于人甚少,而贡献于人甚多的好作物。
前两年我在宁波东部新城的生态走廊观花识草时,零散地见到过苜蓿,可能是以前这地方农民种植过,如今种子孑遗在此,发芽萌叶。读到《纲目》所写苜蓿叶、花、果的形色特征,不由地暗喑称好。“一枝三叶,叶似决明叶,而小如指顶,绿色碧艳。入夏及秋,开细黄花。结小荚果扁,旋转有刺,数荚累累,老则黑色。”苜蓿就是长这样的,李时珍描述的文字太精准了。尤其是他所写的“小荚”特征,真是太逼真生动了。有一次,我带几个小学生在生态走廊博物游学,在一块高地草坪上,一个男生忽然在草丛中发现了苜蓿奇奇怪怪的荚果,他手中摊着对我说:“老师,这是恐龙时代的怪物吗?”小孩的想象力真是无边的。苜蓿的荚果“旋转有刺”,长得确实非常特别,这也是植物传播种子的一种策略,它可以死死地粘在动物皮毛、人的衣裤上,到处传播它的小种子。
紫云英、苜蓿都可入药,苜蓿在《名医别录》中列为上品,还称其“安中利人,可久食。”还有医家认为苜蓿全草入药,能“洗去脾胃间邪热气,通小肠诸恶热毒。”“利大小肠。”用现在通俗的说法,即是苜蓿蛋白质、维生素及膳食纤维含量丰富,能促进大小肠消化吸收吧。苜蓿以根入药,根被称为“土黄芪”,主根粗壮,呈黄褐色,能补益精气。《纲目》记载其主治“热病烦满”,“目黄赤,小便黄,酒疸,捣服一升,令人吐利即愈。”又有“捣汁煎饮,可以治沙石淋痛”的记载。
现如今科技发达,物资丰富,紫云英、苜蓿的存在价值越来越低,肥田,用化肥;饲牛,用合成饲料;食用,仅止于嫩苗时尝鲜,其实,别提这些撮尔小草,连架木为屋、编竹为器的木竹的存在感也是越来越低,大多仅成为古典中式美学的田园标配,其旧物遗迹或作为怀古凭吊的物象。这样一想,利来国际(中国区)最老牌官网60、70年代生人还是幸运的,心田里还留有成片的紫云英、留有在紫云英花田里打滚玩耍的如梦旧影。
